初春的时候，我被长老院调派回了总部。
“有任务要你去做。”和我对话的人隐藏在阴影里，看不清面貌，但通过声音至少可以辨别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。
房间密闭的像是另一个世界，没有窗户，透不进一丝亮。唯有桌上一束蜡烛在书本杂乱林立的隙缝间燃烧着，散发着孤独且昏暗的光。
让人不由得担心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事故。
我讨厌这种环境。
“你要出差去一趟中国。”
“中国？”
“对，去中国。上面已经和那边的负责人联络好了，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马上动身。”
马上动身？什么事会让长老院这样上心？
“联络上负责人之后你去找‘他’。”
女人语气顿了一下，有些微弱的不自然。而这份不自然引起了我的兴趣。
“谁？”
“‘他’，白夜的死神。”
女人对于这个名字显而易见地有些忌讳，她从堆成小山的书群中找到一份档案，并将其抽了出来。
高耸的书层应声而倒，在那堆书撞翻蜡烛之前我伸手将它提起。
“帮大忙了。”女人语气中带着庆幸，“如果这个月发生第六次火灾，会长会扣掉我所有经费的。”
“不，不如说您这样经费都没被扣光简直是个奇迹。”
女人耸了耸肩，宽大的斗篷随之晃动。
“这是‘他’的资料。”她递过一摞不规整的纸堆。
我把烛台放到桌角，借着昏暗的烛光翻阅。
“真实姓名未知，年龄未知，经历未知，甚至是男是女都未知。这本档案只有一页是‘他’的介绍，剩下的全部都是他参与过事件的记录。”
“只有这些？”
“只有这些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，已经尽力搜集情报了，这是全部。”
“这世上也有你们占星团不知道的事情吗？”
“当然！你以为占星师是什么？我们又不是神，有不知道的东西很可耻吗？整天问些今天中午吃什么，恋爱趋势怎么样之类的白痴问题不说，好不容易挨到假期还告诉我要加班应付你们这种暴力组织成员，真是受够了！”女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，一拍桌气势汹汹地站起身，“不要搞错好不好，我们也是弄个情报混饭的！”
我随手抓住桌角被震落的蜡烛，愣愣的看着她。倒立的烛火因流下蜡油而变得忽明忽暗。
“对不起，刚刚说到哪了？”她探出身子，小心翼翼接过蜡烛，“啊对，白夜的死神。”
女人态度转换之快让我差点以为刚刚的瞬间尽是幻觉。
“小姑娘看在你帮我大忙的情况下，我也以个人的身份给你提供一条建议。”
“建议？”
“你在高层中得罪什么人了？”女人凑上前，满脸兴致勃勃。
得罪人？我努力思索着最近的所作所为，确认与长老院并没有太大接触后摇了摇头。
“长老院为什么会把你丢到中国，你有想过吗？”
“......让我去杀掉他？白夜的死神。”
“......”
女人似乎被这理所当然的回答所震惊，而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“他很强？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不不不，哪里有您厉害，您这么强觉得自己能杀掉‘屠过两位王的人’。”
“屠过两位王？他的‘罪名’是什么？”我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。
“谁知道呢，不过据现有的情报来看，应该不是七王之一。”
“不可能！七王是位列顶点的，在人类历史上......”
“人类？”女人嗤之以鼻，“小姑娘，你将面对的是撒旦、是恶魔、是怪物、是死神、但唯一不能说的......就是人类啊。”
......
“尊敬的旅客您好，飞机即将降落，即将到达青岛流亭国际机场，请您回到座位，系好安全带，收起座位前的桌子，谢谢合作！”
经过十多小时的飞行，我抵达中国。
乏味的旅途时间里，我不断回忆着与占星师女人的对话，提炼更为有用的信息。
“长老院的任务只是让你监视他，好奇心害死猫，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，小姑娘。命只有一次。”这是女人为我提出的忠告。
只是为了监视？
怎么可能......那群老家伙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能让我带薪休假的地步，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？
带着这些疑问，我取下自己的行李，随人流走出机场。
“迎接你的专员是一个非常显眼的人，一眼就可以认出来。总而言之你们俩碰面的时候就明白了，剩下的事情由她交代。”
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专员长什么样子，不过我还是对“非常显眼”这个字眼起了好奇心。
我拎着行李在出口周围来回走动，在拒绝了第五个出租车司机的询问后，还是没有发现那位“非常显眼”的专员。
“可能是人流太多的缘故吧。”我这么想着，坐在行李箱上，决定等这趟飞机的乘客走得差不多后再行动。
就这样，我一直等到了晚上......
发现我的是机场的工作人员。
“您好，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？”
我点点头。
“和家人走散了吗？”
我摇头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其他工作人员发现这里的情况也聚集过来。
“这孩子从下午就一直在这里了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父母呢？”
我识相地拿出护照。
“栗山樱雪，日本人？”
“中日混血，母亲是中国人。一直在美国留学，这次回来是为了探望母亲。”我回答着早已想好的措辞。
“这样啊，”在确认护照没有问题后，工作人员建议，“我们帮你广播找一下吧，您母亲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“来接我的不是她。”
“那来接你的人叫什么呢？”
“不知道，”我顿了顿，“她是个非常显眼的人。”
工作人员面面相觑。
半个小时后，工作人员找到一面写着我名字被扔到角落里的版牌。
通过机场以及路上的监控器发现版牌的主人走入了机场旁的小网吧。
我谢过机场工作人员，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。然后在那家网吧最后一排机子找到了专员。
而我大概了解了她“非常显眼”的原因。
那是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美女，她穿着高跟鞋，戴黑框眼镜，金发刘海刻意遮住半脸，一身黑色正装，没有刻意打扮，却比明星更能吸引人的眼球。
如果说世上有种妖精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人目光，那说的一定是专员。
就算在机场的人流中，我都有把握一眼注意到她。
网吧里有一半人以上的人屏幕一动不动，他们在偸偷看着专员。另一半是还没有发现隐藏在网吧深处的美人。
而此时，这个妖精正面容严肃，横眉怒挑，指如闪电，笔走龙蛇。时不时会从娇嫩的唇中蹦出一个个不怎么文雅的单词。
“F**K！！Come on b***h！I will f**k you！！”
“咚咚咚。”我用手敲了敲她的桌。
“什么事？”她用不耐烦地眼神瞥过我的脸庞，确认没见过之后再次回到了屏幕。
“我是长老院派来的。”
“哦哦，就是你啊，”她目光依旧还在盯着屏幕，“稍等啊，等我打完这一局。”
我果断关闭了他的电源。
“你怎么！”她庞然大怒。
然而目光在瞥过我，准确说是在看到我手边行李的时候忽然停住，脸色变化数秒后，最终叹了口气，露出一副豁然开悟生死看淡的表情。
“先上车，这里不方便说话。”
......
“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，没想到长老院会派一个孩子过来。”
专员的车是一辆红色“甲壳虫”，大众公司生产，非常紧凑的女性化车型。
在那红色“甲壳虫”的后车窗上粘贴着“驾校除名，自学成才”的危险标语，车顶上更坐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蜘蛛侠玩偶。
“这边的事情都准备好了？我只负责给你提供情报和住处对吧？”专员发动起车，语气中带着点点不耐，仿佛发牢骚的家庭主妇。
我点了点头。
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，最好存进手机里，微信QQ同绑定的。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，走丢了也可以发定位。”她递过一张名片，“伊丽莎白，叫我伊莎就好。”
“谢谢，栗山樱雪。”我接过名片和她互通姓名，虽然早就听说中国通讯支付类APP发展迅速，不过我刚落脚，手机上还没有下载这些软件。
“你的手？”
在接过名片的一瞬间，我敏锐地注意到她手掌的异常。
“啊，你说这个？以前的事故。”
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的手掌。
我没有再问下去，低头看向名片，名片上赫然印着伊丽莎白几个大字，下面是英文名全称，联系方式。
“所以说，长老院派你来是做什么的？终于要撕破脸了吗？”
“和谁？白夜的死神？如果真要撕破脸的的话恐怕来的就不是我这个小女孩了。”我偷窥视着后视镜上自己的脸庞，以确保表情上不会露出破绽。
“您太谦虚了，索多玛和教会共同培养的武器就那么几个，把你丢到这里可相当于出动了近似五分之一的战斗力啊。”她低声笑着，“况且你行李里面可不是装了玩具，那是什么？圣遗物？老家伙们也搬家底了，说不是来拼命的我都不信。”
“......”我沉默下来，点点杀意逐渐在内心蔓延，“怎么看出来的？”
“女人的直觉，到我这种年纪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。”
“不愧是看过智慧之书的人，索多玛占星团十二掌权者之一。”
“都是往事，就不要再提了。”在停车等红灯的功夫，伊莎点了根烟，脸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，“别露出那么吓人的眼神，我胆子小。只要感受稍微感受一下你身上的气息就明白了，算是我能力之一吧。”
“……如果长老院的意思是派我来杀掉白夜的死神，你站哪边？”
“我？当然是跟着组织走啦，”伊莎想都不想马上表态，“那家伙太危险，整天给我搞些幺蛾子最后还不是我擦屁股，如果不是组织安**做眼线，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在她身边多呆！”
“.....”我再次愣住。
“不过开战的话我想申请远离战场，去夏威夷那边度假，年纪大了，不能像你们年轻人这么折腾。如果看形势不妙，我也能当当和事佬墙头草什么的，大家坐在桌子上和和平平地解决多好，毕竟这两家谁输谁赢也说不准呢。”
女人话语末端带着几声轻笑。是在开玩笑？
我考虑着要不要扯出一副笑容应和一下。
“长老院给我下达的任务只是调查，并没有开战的意思。总部里关于他的记录有很大的漏洞，所以我奉命来收集资料填补信息......”
“填补信息？带着圣遗物飞过半个地球来调查？长老院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？”伊莎撇撇嘴，“当初老娘随便翻着破书看了几页，就被那群老不死疯狗似的追了半个世纪。”
“......”我沉默。对于眼前专员曾经的疯狂事迹，在来之前我也是有所耳闻。
“嘛，不管你要来做什么，就算打仗我也会帮你。毕竟我只是个线人，你才是上司。官大一级压死人咯。”
看的出对方在中国也颇有深造，场面话说的一套一套。
我稍微组织语言，准备将对话拉向正题，“你接触过白夜的死神？”
“当然。从她还是大小姐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。”
“大小姐？”我敏锐地抓住语言中的词汇，“女人？”
“少女。”伊莎修正，“能比你稍微大一点。按年龄的话你现在应该上几年级？”
“高一，已经办好那边的入学手续了。”
“组织做事还是这么贴心啊。”伊莎赞叹，“说起来那孩子刚刚毕业，你还要叫她一声学姐。”
“学姐？白夜的死神？”各种信息在我脑海中拼凑，却无法完美融合，“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什么样的人啊......”伊莎深吸了口烟，缥缈烟雾掠过她的面孔，脸上依旧是那清淡的笑意。
如果这是看向她的眼睛，便能察觉到目光中的深沉。
“那个孩子，她是蔷薇。她的成长之路布满荆棘，却开出了鲜艳的花朵。不过当你想去触碰这份美时，她又会让你明白，那尖刺林立的本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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